法制与法治

《丛林无边》是著名导演郑克洪的一部战争题材电影作品，也是我北京生涯中参与策划创作的第一部电影。电影讲述了1935年夏天，某红军侦察排在遭遇到国民党队伍伏击之后，幸存的两名战士各自经历了不同的生与死，爱与痛。就故事本身而言，该片并不具备离奇的情节，不过是在特殊的战争环境下，几个年轻人基于某种时空的巧合遭遇的种种幸与不幸，和他们最本能的反应。大凡说到战争，无非是烽烟滚滚、弹痕遍地，但这部影片没有，虽然同样听到了枪声，看见了殷红殷红的血。甚至因为百来分钟的胶片，给观众讲述的是一个略显单薄的故事，性急的观众只好索性作寂寞状。没想到的是，随着“迷雾.浮云.暗流”三段故事的前进，心灵的厚茧被无情地撕破了，于是终于佩服郑克洪智取战争题材的天才能力——战争好象一块作背景的画布，在这块画布上他浓墨重彩了几笔人类最普遍的情感与最温柔的情怀…… 

一

丛林是生机勃勃的，犹如青春、爱情和生命。我们可以把“丛林”看作是一个充满无穷想象的形象体系，看作整部电影的主题。记得最初拟定的片名是《铁血杜鹃》，郑克洪以一个电影艺术家独特的敏锐和气概，把它改为《丛林无边》，使我们有幸感受到了丛林无穷无尽的魅力，感受到了创造和探索的力量。柔情和铁血的碰撞、开放与隐蔽的碰撞、前进与后退的碰撞、

爱情与战争的碰撞……无数的碰撞让我们的心灵震撼着、感动着。那些令人荡气回肠的情节与故事，那些既模糊又清晰的容颜与身影，那些具有穿透心灵力量的对白与无言，越远了越近，越久了越真——

阿娇一直纯真地生活在自己的天堂里，对她来说，天堂就是那片丛林，那个小茅屋。她是丛林的女儿，是大自然的精灵，竟然敢在光着脊梁的两个小男人(红军向吉光、国军邓天翔)面前脱掉上衣，只剩下娇嫩的身子闪耀着少女的光辉。老猎人指点迷津，两个小男人走出丛林，在离开丛林之前，吞吞吐吐欲说还休，饱含着对阿娇不尽的牵挂和依恋。假如在影院里，灯光骤熄，对观众来说，阿娇无疑就是梦的开始，就是丛林诗意的一部分。覃雪呢，本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，因为国民党谢团长欲行强奸，她羞辱，恐惧，甚至孤寂，只有在好象是从天而降的、曾经是她家长工的、红军战士白云石面前，她才化解了一切现实中的苦闷、彷徨、哀伤，遭遇到了爱情这个在人类心中隆起的硬块，热烈地看着他的眼睛，温情地给他送去粽子，享受着自己的理想芬芳。甚至在电影的最后一幕，静静的湖边，她安详地倒在他的怀抱，鲜活的生命如风飘逝。

这好象是神话，神话中的神话，因为战争的阴影还笼罩在湖水上空。虽然走的走了，死的死了，我们仍然可以说，这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的壮游，是爱情神话的复活。也许我们无法挽回太多的记忆，无法唤醒逝去的生命，更无法指望爱情吞没或消解战争，但至少故事设置的一些情节，让我们抓住了一样东西，这就是爱情。

二

影片没有血腥的战争气味，没有暴烈的影像风格，看过影片的人们开始寻找渴望或寻找爱情的力量，一种使人类的这一半和另一半紧密结合的精神力量。从人类的经验出发，我们知道，丛林是很容易产生故事的，因为神秘、复杂、刺激、紧张。在那样的环境，不管你对爱情接受还是拒绝，欢迎还是回避，一切都有可能发生，一切都有机会出现。从某种程度上说，丛林就是爱情的摇篮，丛林无边正是为了展示人类关于爱情的执着。

人类本来就是属于大自然的，或许可以这样说，本来就是属于丛林的。进一步地想，人类置身在后现代各种奢华的

冲击之中，凡夫俗子表现得肤浅、浮躁，然而又忍不住相信爱情的神话，因为爱情总是人类最美好的东西。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，假如有兴趣对此进行解构的话，自然一切都逃不过解构者们的手术刀。那么，他们面对爱情会不会左右为难，同时会不会在想，解构行为抵达了一个边界，在后现代主义长时间的冲击之后，这些被瓦解了又被拼接起来的爱情神话，是否就是后现代主义终结的一个信号？影片的探索性意义，由此就更锋芒所向了。 

三

或许我们并不能用“崇高”或“卑劣”来简单评述邓天祥、向吉光、白云石在丛林那几个女人(她们其实就是美的化身)面前的所作所为，甚至我们以为，所谓“崇高”或“卑劣”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远，至少在影片里是这样。但是，即使在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中，我们也可以看到人性的光辉。试问：红军战士向吉光明知眼前的邓天祥是国军鬼子兵，为什么仍然搀扶着他一步步前行？老猎人为什么反复告诫鬼子兵“走

出丛林，就是忠堡”？原来这是人在最紧要的时候暴露出来的本能。道德在与“自我”斗争时究竟有多大的效力？虽然一开始，向吉光和邓天祥掉进陷阱无法脱身，基于“自我”建立起来的“丛林”世界使老猎人陷入矛盾的境地：要么救，要么杀。最终道德和人性取得了胜利，让他无法逃避，无法转身，找来一根救命的绳子……

随着故事的发展，纯真、善良、同情、爱护、喜欢、爱无一例外地存在了下来，虽然有的是满身伤痕地活了下来。向吉光、邓天祥终于走出了丛林，带着告别阿娇的遗憾永远永远地走了。后面的故事以独有的方式将爱情和战争的冲突演绎得淋漓尽致，国军的子弹不偏不倚地打中了覃雪的胸口。面对覃雪冰一样无邪的脸，郑克洪一边是本能的心疼，一边是深刻的感悟，从而籍此避免了对战争简单的控诉与是非的陈词，让自己的电影进入了沉思的境界。

四

无论从哪个标准来讲，《丛林无边》都是有感染力、能影响人的经典之作。有趣的爱情故事，温馨的世态人情，天真无邪的镜头，优美的丛林风光，以及感人的主题歌曲，引发着人们的无限遐思。其中，值得一提的主题歌曲《万语千言堵心间》，实在是点睛之笔。由影片中的覃雪扮演者李馨雨演唱，是巧合，还是郑克洪的匠心独运？“你走了，其实并不遥远 / 想起来，心里头依旧是沉甸甸 / 一次次追寻，一次次梦里相见 / 难道仅仅是为了当初许下的诺言” ，她沉醉在对爱情的怀想之中，忘我地唱着，延续着角色的情感。在那饱含深情的歌声里，我们看到了无法抗拒而又无比美丽的丛林，在那里，曾经有过一个有关生命的命题，有过掺杂着眼泪和鲜血的爱情……

如风的呼唤，如水的诉说，是不是我不尽的爱恋 / 想一想，我走不出的无边丛林 / 是不是你的身影再现

音乐悄悄地讲述着一个战争年代的爱情故事。如果没有战争，几个年轻的生命完全可以身不由己地靠近，各怀心事地靠近……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，足以走到

边缘，甚至可以越过极限、幸福地放纵。然而，不能，那边的枪声又响了，只得欲爱不能，欲说还休。至此，李馨雨掩饰自己的内心已非常困难了：你来了，样子还如从前 / 若有泪，就用它浇灌春天的预言 / 万千的心痛，万千的无言堵心间 / 默默相对就知道从前的故事没有改变

如风的呼唤，如水的诉说，是不是我不尽的爱恋 / 想一想，我走不出的无边丛林 / 是不是你的身影再现

这是大自然的歌声，是“丛林”的歌声，很空灵，很美。我不知道，这是对爱情的怀念，还是对战争的批判？其实或许没有必要去探讨，或者根本就探讨不明白，毕竟，这只是一首歌曲而已。

是的，《丛林无边》，也就是一部电影而已。我不想说得太多了。（胡翔 /城市学者、诗人）